0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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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6
華燈初上。秦家酒樓起了鼓聲。若放在往日, 堂下早該聚齊了來往賓客，賓客們聞菩薩蠻聲名而來，吃酒賞舞。
可昨個兒秦家酒樓染了血腥。銀海灘不大, 消息已經傳遍了，人道是半途殺出個徐家女郎的相好, 也不知道那門親事還能不能成。整個銀海灘正等著瞧熱鬧, 這徐家嫁女不成, 徐姑娘的名聲可還怎麽辦。裴掌櫃的後府怕是也不缺這一兩號女人。
傍晚定海樓出入的人正多, 卻有人見裴定海與徐姑娘並肩從定海樓裏出來, 裴定海身上不便, 似還帶著傷，卻是百般呵護, 又是提裙擺, 又是撫額心, 將徐姑娘送回了秦家酒樓。
“這婚事還真還要成了。”
“徐家姑娘是真好看吶。聽聞裴掌櫃當初連秦家酒樓的菩薩蠻都沒看上, 專問了徐姑娘芳名。”
“可不是。昨個兒那麽一鬧。今個兒感情好像還更好了。”
“這可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合麽？”
“……”
巷尾，李長帶幾個小廝呱唧個不停。說完這一遭，又問起, “紅藥那新來的小客人，是什麽人？你們可打聽來了？”
“沒呢。也沒聽她說起。”
“呸, 她和你說幹什麽？我可聽紅藥說起了，那小客人是西邊醉仙樓家的小公子。正是十六七的年歲，嫩著，與紅藥來討學問呢。”
“什麽學問？”張奇年歲最淺, 眨眨眼望著說話何三。
“你說是什麽學問？”何三看看其餘幾個,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。張奇仍是一臉疑惑，看看那邊李長的手勢, 頓時紅了臉。
秦家酒樓，歌舞寂寥。即便裴定海將明舒送回來門口，也沒帶來更多的客人。徐南珠讓西琳幾個幹脆歇息一日，該明兒生意好些，再跳歌舞。明舒兀自回樓上，與裴定海做戲整個下午，實在耗費精力體力。她元氣還未恢覆，正要回房躺躺。
推門入了屋內，轉身合上一雙房門的功夫，身子被人一卷，壓著去了門旁墻壁上。
曹二一雙眸光緊盯著她，滾燙的呼吸落在她額心位置，手腕上是他緊實的力道，動彈不得，明舒的呼吸也不覺漸快，“你怎麽在這？”
“我不能來？”
“你能去看裴定海，共處整個下午，親親我我一起回來。我為何不能過來找你？”
“醋味兒好大啊。”明舒嫌棄幾分，想掙脫開人，手腕上更吃緊了幾分，後背壓著墻壁，貼得實實的，她身形本就纖細，被他這麽一擺，更像是小草兒般地被壓在大石下，根本別想動。
“真是逢場作戲，還是緊張他？”
“你還來問我？那你昨個兒說的還作不作數？”
“什麽作不作數？”
“你說放不下，撓心。喜歡我了。做不作數？”
“……”親耳聽這一席話從女郎口中說出來，曹二耳尖滾熱，又看女郎一雙眸光顫動，正等著他答案，只好擰擰眉，硬著頭皮認下，“嗯。”
“那我就當真了。你可別騙我。若往後你哪日不喜歡了，不撓心了，放得下了，麻煩曹二爺提前與我說一聲。我也得好好放下，自個兒過自個兒的。”
“你！”曹二聽她話裏已然說到情淡，“你是隨時準備全身而退。”
“往後誰說得準，最不準的便是人心，說變就變了。就比如早晨，那些雞血藤啊，人參啊，黃芪啊，三七啊，都是我從徐南珠箱子裏偷來的，可是都餵了狗了？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曹二想起午時吃過的兩道藥膳，這才恍然大悟，“你來探過我？”
明舒眨眨眼，“廢了好大的功夫呢。扮了男裝，還險些被人撞破。敲了三張門，才找著你的屋子。”
“徐瑾沒與我說。”
“他勸我別去探你，說是對你不利，又何嘗對我有利？既然兩人都討不著便宜，還見面做甚？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裴定海身上算了。”
“不準。”曹二又湊過來幾分，二人呼吸就在彼此鼻尖。曹二強調，“不準花心思在別的男人身上。”話裏帶著些許顫聲，喉結跟著快速滾動。
明舒唇上覆來一片溫熱，曹二下唇齒狠狠咬著她的唇珠，反反覆覆揉在嘴裏，想用力，又不忍咬破。明舒被他挑得幾下，已有些發熱。幹脆尋著他下唇去，以彼之道還彼之身。
曹二得了些許回應，探著舌尖進去，瞬間與女郎的交纏在一處，心中絲絲點點如有驟雨落下，知道與她心交，愈發難以克制情、欲。瞬息之間，二人呼吸交疊，喘息連連。明舒卻覺不對，伸手去探他腰間的傷。“你…是不是還沒好？”
“不礙事。”曹二擰開女郎手腕。“小傷爾爾，不及你。”
明舒被他親吻上脖頸，情緒攪動，一時想，一時又擔心他的傷。“我還沒好。要不，等過些時日再說？”
曹二的親吻這才停下，垂眸望著女郎，指頭已撫上她額上的系著的勒子，“還疼？”
“嗯。”卻見她眸光流轉，兩頰潮紅，嘴硬道，“今個兒不行。我不行。”
明舒話落，腰上一緊，已被他打橫抱起，去了床榻上。曹二扶她躺下，貼近來她面前，壓沈下來幾分氣息，“那，便算了。等你好。”說罷，只在她額心一吻，便翻身起來。
“那我們說說徐南珠的事。”
明舒心中咯噔一下：“……徐少主，怎麽了？”
“他是如何欠了別人十萬兩銀子，是怎麽說服用你去取定海樓地契，將來又打算如何脫身，又打算如何賣出這麽大一間定海樓？”
明舒被問得頭疼，半支起身子，拉拉那位鐵面閻王的袖口子，“要不，我們還是貼貼親親？這樣比較簡單一點。”
曹二側眸乜她，“你傷還沒好，一會兒情動，難以…”說著轉眸回來，“難以控制。”
“……我沒事了，我好了。”她起身過來，臉靠靠他的手臂，伸著手指頭去，撩了撩他的喉結。曹二空咽了一口口水，擰眉看她，那張小臉柔媚嬌俏，已然叫人動情。又忙轉眸回來，攘了一把人，“不必再與我說這些，我們今個兒說正事。”
話落之間，有人敲門。徐南珠在門外，“姑娘，可用過晚膳了？要不要下來吃點兒東西？”
曹二小聲，“叫他進來。”
明舒擰眉，無奈，只好起身去開門，有南珠在也好，一並對齊了口供，免得日後說漏了嘴。拉開房門，看徐南珠攤開“吃好喝好”的折扇立在那裏，正往她房裏左右瞧瞧，低聲問她：“姑娘房裏可是有人？”
“你進來便知道了。”明舒讓了讓身位。
徐南珠將進來兩步，便看到床榻上的曹二。明舒走來開門這麽一會兒的功夫，曹二已給自己尋了個極佳的姿勢。便就側臥在她的床上，一掌撐起額角，正望著徐南珠。
“你！”徐南珠氣急，連忙轉身合門。回身來，不問曹二，只問明舒，“他怎麽進來的？”
明舒指了指窗戶，“我又攔不住。”
“怎會在你床上？”徐南珠恨其不爭，“你，你還是個女子。名聲還要不要。”
明舒看看曹二，又看看徐南珠：“我…現下很難要了。”
曹二將話頭接了過去，“我會娶她。”
“誰要嫁你？”
“誰要嫁你？”
主仆二人異口同聲。
“哦，不嫁。”曹二笑，一把翻身起來，拍拍將才睡過還熱乎的女郎的枕頭，“那怎麽辦呢？”
徐南珠捏起眉心，沒眼看。
明舒只走過去，將他擠了開來。“走走走。你不是說正事？有什麽話，你跟他說切，別拿我開涮。”
曹二這才起身，走去徐南珠對面，“長話短說。我只問你叫她為拿定海樓地契犯險，如何能保她周全。”
“六日之後大婚，拿到地契，我便設馬車出走。蒙汗藥都備好了，便往喜酒裏放。主人賓客都不放過。算不算周全？”
“你以為裴定海是那麽好騙的？他錦衣衛出身，蒙汗藥能騙過他？再說，這麽大的產業，你叫誰敢接手？誰敢出銀子買裴定海的地契？”
“這個，曹兄便不必管了，我自有出路。”徐南珠胸有成竹，絲毫不虛他。
曹二擰眉，問了等於沒問，聽不出個所以然。只覺事態更在他掌控之外，不說女郎安危，且說定海樓原是九重天和塗六合股的產業，就這麽叫徐南珠謀算了去，還叫他不必管。笑話。“你這是老虎嘴裏拔牙。”
“誒嘿，我就拔了。怎麽滴吧？”徐南珠本就不爽他，揚起折扇，將風都扇到曹二臉上。二人身形差不多，如此一來二去，劍拔弩張。明舒一旁聽著，深怕他倆打起來。扶額哎喲了一聲。
“怎麽？”曹二俯身坐來身旁牽起她的手。
徐南珠沒跟上，氣道，“就你緊張她？”主仆有次，他倒是從來與明舒隔著三分距離，只在旁側問著，“姑娘還好？”
“你們吵著我頭疼。下晌與裴定海說了好多話，口舌都幹了。能不能叫我吃口好飯，喝口熱茶？”
“你和他能說什麽話？”曹二臉色不爽。
明舒：“這是重點麽？”
徐南珠已去門口喊姜旭端飯菜上來。
小半會兒過去，三人在桌旁用晚膳。曹二沒怎麽動筷子，徐南珠大大方方給明舒夾菜。
扒下幾口熱飯，明舒身上漸暖，與曹二有個說法兒。“如徐少主說的，我們拿了地契便走。如若不行，兵來將擋，自有辦法。你現下還在我這裏，徒惹裴定海生疑，若你再添新傷，陳村那些人定尋我算賬的。不莫你先走，我與徐少主辦完此事，便去陳村找你，可好？你若有什麽要說的，要做的，我們到時候再算。”
“你…你就如此相信他？”曹二指指徐南珠，“若真有閃失…”
“若真有閃失，你問我要人。”沒等曹二說完，徐南珠已將話接了過去，“我定先我之命護依依周全，七日之後，將人完好送去陳村。只要你現下不再惹亂，我們的計劃便要大成。”
“呵。”曹二冷笑，“真是自信。”
“素來這麽自信。”徐南珠說著，一展折扇，很是自洽。
“行。”曹二一口應下，“既然你們一早計劃周全，我便先行回陳村。她真若出了什麽事，我拿你徐南珠的命做陪便是。”
“她若有什麽事，不必你來拿我的命。”徐南珠橫眉看向曹二，話只說到一半。他的命是高明舒的，高明舒若有什麽事，他必將命也賠給她。
曹二看他幾分說真，自也不再計較。飯他是沒什麽心情吃的，只看看身旁女郎，“你先養好精神，不必替他拼命。照顧好自己。我先回去，若有什麽事，你用這個找我。”說著，袖口請出一枚物件兒，送去明舒眼前。
明舒只見小小的一只骨哨，花白顏色，早被盤出一層淡淡光澤。是他貼身的東西。接來擰在手裏，又將早先那枚銅鈴從腰間取下，“這個，你還要不要？”
曹二一笑，連她的手一並拿了過來。“要。”接來貼在胸口放著，方幹脆起身，“我明日一早便離開銀海灘，望徐兄履行諾言，七日之後，將依依送回陳村，我自多為感謝。”說罷也沒回頭，從窗戶翻身而去。
“姑娘是搪塞於他，還是真要回陳村？”徐南珠整盤計劃，從來沒有曹二一環。“那陳村是什麽好地方不成？”
“再說嘛。南珠。”
“等拿到地契，我們再說。”
她待曹二麽，喜歡是喜歡的。可喜歡也不能當飯吃。她做質女五載，有勞有功，朝中人明面上是不能拿她怎樣的。待南下認祖歸宗，上有皇帝哥哥，旁有端王哥哥，自會有封賞。她籌謀錢財，不過為自己討一份安穩。這麽瞧著，回京怎麽都比回曹二口中那飽飯一口，暖衣四季，不得露富聲張的日子強些。所以就，只能再說吧。
--
天幕還未升起，胡姬坊門前空倒了兩只酒瓶子。李長酒後酣睡，不曾知道有人從門裏出來。小廝張奇打一壺熱茶從側房趕來，險些將熱茶撞翻到兩位客人身上，連忙賠個不是。“對，對不住。小的沒看清。險些沖撞了您二位。”
卻聽那黑衣佩劍的男子冷道一聲，“無妨。”拍怕身上水漬往後頭馬廄去。張奇連連將茶壺放在李長腳旁，跟了過去。“客人可是要走了？我與您牽馬切。”
徐瑾取下腰間兩枚暗紅的馬鎖，扔到張奇手裏，“我家爺有急事回城，你快去快回。”
張奇應聲，領了差事去辦。曹二立在胡姬坊門前往對面窗戶上望了望。“爺，都要走了。就別想了。”卻看曹二乜了他一眼，眸光裏要刀人。“昨日中午那藥膳裏，雞血藤、三七哪裏來的？”
“海公公一早讓人送來的。您忘了，那日夜裏他自個兒留了話，說一早叫人送來。除了三七，還有些別的。”
“……”曹二冷眸瞧著人，不打算拆穿。淡淡應聲，“知道了。”
兩句話的功夫，張奇已牽馬過來。徐瑾接來，引曹二上馬，看人緩緩前行，自顧也翻身上馬跟了過去。
張奇這晃兒才去門口伺候李長喝茶。看李長睡熟未醒，那熱茶也毫無用處。打坐下來，自想起樓上的紅藥姐姐打發時日。
張奇與紅藥見過幾回，少年不更事，第一眼便覺著人好看，說不清楚哪裏好看，便就是喜歡多看兩眼。今個兒聽他們說起那小公子與紅藥的趣事兒，那嫩毛小子都能接近紅藥，為何他不行。看李長還在酒醉正酣，幹脆起身往樓上去。紅藥今個兒夜裏沒客人，就睡在在二樓第三間。
日頭將將在戈壁灘上灑下幾絲光束，曹二與徐瑾已行至半途小店。“主上身上還有傷，不宜長途跋涉。可要休息一會兒再上路？”
曹二翻身下馬，自往店裏去。這晃兒小店將將支開門板，迎客做生意。掌櫃的來迎，“喲呵，這麽早就來了貴客。可是趕了夜路？要不要來上一碗熱粥暖身？”
徐瑾已上來接話，“來兩碗熱粥，六個饅頭，醬牛肉可有？”
“有，那可必須有。”
“來一斤。”徐瑾吩咐完，已和曹二在桌旁坐下。卻聽曹二將那掌櫃的喊住，“你們這兒可還有客房？我們打算在此修整幾日。”
掌櫃的答：“客房可不多，就剩下一間了。往西邊去便是銀海灘，那兒賭場客棧多。客官想要修整，該去那兒才好。小店實在簡陋。”
曹二擡手喝了一杯冷茶，“便就要下那間客房。”
徐瑾忙問：“主上，我們不是回金山城麽？”
“還走不得。”說罷吩咐徐瑾，“你叫人傳話，讓海公公來此，定海樓的事還得從長計議。”
聽他又是說起定海樓，徐瑾忙問，“主上還是為了徐依依？”
曹二冷冷乜他，“就算不為了徐依依，看定海樓拱手讓人，我們是不是也一走了之就算？”
“什麽？”徐瑾幾分懷疑自己的耳朵，“主上所說，看定海樓拱手讓人？是什麽意思？”
曹二目光冷冷，望著將才騎馬走來的沙海小道，一陣風來，正揚起一陣沙土。“徐南珠假意與裴定海結親，是為了盜取定海樓地契，好賣得大筆銀兩還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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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定海樓出入的人正多, 卻有人見裴定海與徐姑娘並肩從定海樓裏出來, 裴定海身上不便, 似還帶著傷，卻是百般呵護, 又是提裙擺, 又是撫額心, 將徐姑娘送回了秦家酒樓。
“這婚事還真還要成了。”
“徐家姑娘是真好看吶。聽聞裴掌櫃當初連秦家酒樓的菩薩蠻都沒看上, 專問了徐姑娘芳名。”
“可不是。昨個兒那麽一鬧。今個兒感情好像還更好了。”
“這可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合麽？”
“……”
巷尾，李長帶幾個小廝呱唧個不停。說完這一遭，又問起, “紅藥那新來的小客人，是什麽人？你們可打聽來了？”
“沒呢。也沒聽她說起。”
“呸, 她和你說幹什麽？我可聽紅藥說起了，那小客人是西邊醉仙樓家的小公子。正是十六七的年歲，嫩著，與紅藥來討學問呢。”
“什麽學問？”張奇年歲最淺, 眨眨眼望著說話何三。
“你說是什麽學問？”何三看看其餘幾個,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。張奇仍是一臉疑惑，看看那邊李長的手勢, 頓時紅了臉。
秦家酒樓，歌舞寂寥。即便裴定海將明舒送回來門口，也沒帶來更多的客人。徐南珠讓西琳幾個幹脆歇息一日，該明兒生意好些，再跳歌舞。明舒兀自回樓上，與裴定海做戲整個下午，實在耗費精力體力。她元氣還未恢覆，正要回房躺躺。
推門入了屋內，轉身合上一雙房門的功夫，身子被人一卷，壓著去了門旁墻壁上。
曹二一雙眸光緊盯著她，滾燙的呼吸落在她額心位置，手腕上是他緊實的力道，動彈不得，明舒的呼吸也不覺漸快，“你怎麽在這？”
“我不能來？”
“你能去看裴定海，共處整個下午，親親我我一起回來。我為何不能過來找你？”
“醋味兒好大啊。”明舒嫌棄幾分，想掙脫開人，手腕上更吃緊了幾分，後背壓著墻壁，貼得實實的，她身形本就纖細，被他這麽一擺，更像是小草兒般地被壓在大石下，根本別想動。
“真是逢場作戲，還是緊張他？”
“你還來問我？那你昨個兒說的還作不作數？”
“什麽作不作數？”
“你說放不下，撓心。喜歡我了。做不作數？”
“……”親耳聽這一席話從女郎口中說出來，曹二耳尖滾熱，又看女郎一雙眸光顫動，正等著他答案，只好擰擰眉，硬著頭皮認下，“嗯。”
“那我就當真了。你可別騙我。若往後你哪日不喜歡了，不撓心了，放得下了，麻煩曹二爺提前與我說一聲。我也得好好放下，自個兒過自個兒的。”
“你！”曹二聽她話裏已然說到情淡，“你是隨時準備全身而退。”
“往後誰說得準，最不準的便是人心，說變就變了。就比如早晨，那些雞血藤啊，人參啊，黃芪啊，三七啊，都是我從徐南珠箱子裏偷來的，可是都餵了狗了？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曹二想起午時吃過的兩道藥膳，這才恍然大悟，“你來探過我？”
明舒眨眨眼，“廢了好大的功夫呢。扮了男裝，還險些被人撞破。敲了三張門，才找著你的屋子。”
“徐瑾沒與我說。”
“他勸我別去探你，說是對你不利，又何嘗對我有利？既然兩人都討不著便宜，還見面做甚？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裴定海身上算了。”
“不準。”曹二又湊過來幾分，二人呼吸就在彼此鼻尖。曹二強調，“不準花心思在別的男人身上。”話裏帶著些許顫聲，喉結跟著快速滾動。
明舒唇上覆來一片溫熱，曹二下唇齒狠狠咬著她的唇珠，反反覆覆揉在嘴裏，想用力，又不忍咬破。明舒被他挑得幾下，已有些發熱。幹脆尋著他下唇去，以彼之道還彼之身。
曹二得了些許回應，探著舌尖進去，瞬間與女郎的交纏在一處，心中絲絲點點如有驟雨落下，知道與她心交，愈發難以克制情、欲。瞬息之間，二人呼吸交疊，喘息連連。明舒卻覺不對，伸手去探他腰間的傷。“你…是不是還沒好？”
“不礙事。”曹二擰開女郎手腕。“小傷爾爾，不及你。”
明舒被他親吻上脖頸，情緒攪動，一時想，一時又擔心他的傷。“我還沒好。要不，等過些時日再說？”
曹二的親吻這才停下，垂眸望著女郎，指頭已撫上她額上的系著的勒子，“還疼？”
“嗯。”卻見她眸光流轉，兩頰潮紅，嘴硬道，“今個兒不行。我不行。”
明舒話落，腰上一緊，已被他打橫抱起，去了床榻上。曹二扶她躺下，貼近來她面前，壓沈下來幾分氣息，“那，便算了。等你好。”說罷，只在她額心一吻，便翻身起來。
“那我們說說徐南珠的事。”
明舒心中咯噔一下：“……徐少主，怎麽了？”
“他是如何欠了別人十萬兩銀子，是怎麽說服用你去取定海樓地契，將來又打算如何脫身，又打算如何賣出這麽大一間定海樓？”
明舒被問得頭疼，半支起身子，拉拉那位鐵面閻王的袖口子，“要不，我們還是貼貼親親？這樣比較簡單一點。”
曹二側眸乜她，“你傷還沒好，一會兒情動，難以…”說著轉眸回來，“難以控制。”
“……我沒事了，我好了。”她起身過來，臉靠靠他的手臂，伸著手指頭去，撩了撩他的喉結。曹二空咽了一口口水，擰眉看她，那張小臉柔媚嬌俏，已然叫人動情。又忙轉眸回來，攘了一把人，“不必再與我說這些，我們今個兒說正事。”
話落之間，有人敲門。徐南珠在門外，“姑娘，可用過晚膳了？要不要下來吃點兒東西？”
曹二小聲，“叫他進來。”
明舒擰眉，無奈，只好起身去開門，有南珠在也好，一並對齊了口供，免得日後說漏了嘴。拉開房門，看徐南珠攤開“吃好喝好”的折扇立在那裏，正往她房裏左右瞧瞧，低聲問她：“姑娘房裏可是有人？”
“你進來便知道了。”明舒讓了讓身位。
徐南珠將進來兩步，便看到床榻上的曹二。明舒走來開門這麽一會兒的功夫，曹二已給自己尋了個極佳的姿勢。便就側臥在她的床上，一掌撐起額角，正望著徐南珠。
“你！”徐南珠氣急，連忙轉身合門。回身來，不問曹二，只問明舒，“他怎麽進來的？”
明舒指了指窗戶，“我又攔不住。”
“怎會在你床上？”徐南珠恨其不爭，“你，你還是個女子。名聲還要不要。”
明舒看看曹二，又看看徐南珠：“我…現下很難要了。”
曹二將話頭接了過去，“我會娶她。”
“誰要嫁你？”
“誰要嫁你？”
主仆二人異口同聲。
“哦，不嫁。”曹二笑，一把翻身起來，拍拍將才睡過還熱乎的女郎的枕頭，“那怎麽辦呢？”
徐南珠捏起眉心，沒眼看。
明舒只走過去，將他擠了開來。“走走走。你不是說正事？有什麽話，你跟他說切，別拿我開涮。”
曹二這才起身，走去徐南珠對面，“長話短說。我只問你叫她為拿定海樓地契犯險，如何能保她周全。”
“六日之後大婚，拿到地契，我便設馬車出走。蒙汗藥都備好了，便往喜酒裏放。主人賓客都不放過。算不算周全？”
“你以為裴定海是那麽好騙的？他錦衣衛出身，蒙汗藥能騙過他？再說，這麽大的產業，你叫誰敢接手？誰敢出銀子買裴定海的地契？”
“這個，曹兄便不必管了，我自有出路。”徐南珠胸有成竹，絲毫不虛他。
曹二擰眉，問了等於沒問，聽不出個所以然。只覺事態更在他掌控之外，不說女郎安危，且說定海樓原是九重天和塗六合股的產業，就這麽叫徐南珠謀算了去，還叫他不必管。笑話。“你這是老虎嘴裏拔牙。”
“誒嘿，我就拔了。怎麽滴吧？”徐南珠本就不爽他，揚起折扇，將風都扇到曹二臉上。二人身形差不多，如此一來二去，劍拔弩張。明舒一旁聽著，深怕他倆打起來。扶額哎喲了一聲。
“怎麽？”曹二俯身坐來身旁牽起她的手。
徐南珠沒跟上，氣道，“就你緊張她？”主仆有次，他倒是從來與明舒隔著三分距離，只在旁側問著，“姑娘還好？”
“你們吵著我頭疼。下晌與裴定海說了好多話，口舌都幹了。能不能叫我吃口好飯，喝口熱茶？”
“你和他能說什麽話？”曹二臉色不爽。
明舒：“這是重點麽？”
徐南珠已去門口喊姜旭端飯菜上來。
小半會兒過去，三人在桌旁用晚膳。曹二沒怎麽動筷子，徐南珠大大方方給明舒夾菜。
扒下幾口熱飯，明舒身上漸暖，與曹二有個說法兒。“如徐少主說的，我們拿了地契便走。如若不行，兵來將擋，自有辦法。你現下還在我這裏，徒惹裴定海生疑，若你再添新傷，陳村那些人定尋我算賬的。不莫你先走，我與徐少主辦完此事，便去陳村找你，可好？你若有什麽要說的，要做的，我們到時候再算。”
“你…你就如此相信他？”曹二指指徐南珠，“若真有閃失…”
“若真有閃失，你問我要人。”沒等曹二說完，徐南珠已將話接了過去，“我定先我之命護依依周全，七日之後，將人完好送去陳村。只要你現下不再惹亂，我們的計劃便要大成。”
“呵。”曹二冷笑，“真是自信。”
“素來這麽自信。”徐南珠說著，一展折扇，很是自洽。
“行。”曹二一口應下，“既然你們一早計劃周全，我便先行回陳村。她真若出了什麽事，我拿你徐南珠的命做陪便是。”
“她若有什麽事，不必你來拿我的命。”徐南珠橫眉看向曹二，話只說到一半。他的命是高明舒的，高明舒若有什麽事，他必將命也賠給她。
曹二看他幾分說真，自也不再計較。飯他是沒什麽心情吃的，只看看身旁女郎，“你先養好精神，不必替他拼命。照顧好自己。我先回去，若有什麽事，你用這個找我。”說著，袖口請出一枚物件兒，送去明舒眼前。
明舒只見小小的一只骨哨，花白顏色，早被盤出一層淡淡光澤。是他貼身的東西。接來擰在手裏，又將早先那枚銅鈴從腰間取下，“這個，你還要不要？”
曹二一笑，連她的手一並拿了過來。“要。”接來貼在胸口放著，方幹脆起身，“我明日一早便離開銀海灘，望徐兄履行諾言，七日之後，將依依送回陳村，我自多為感謝。”說罷也沒回頭，從窗戶翻身而去。
“姑娘是搪塞於他，還是真要回陳村？”徐南珠整盤計劃，從來沒有曹二一環。“那陳村是什麽好地方不成？”
“再說嘛。南珠。”
“等拿到地契，我們再說。”
她待曹二麽，喜歡是喜歡的。可喜歡也不能當飯吃。她做質女五載，有勞有功，朝中人明面上是不能拿她怎樣的。待南下認祖歸宗，上有皇帝哥哥，旁有端王哥哥，自會有封賞。她籌謀錢財，不過為自己討一份安穩。這麽瞧著，回京怎麽都比回曹二口中那飽飯一口，暖衣四季，不得露富聲張的日子強些。所以就，只能再說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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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幕還未升起，胡姬坊門前空倒了兩只酒瓶子。李長酒後酣睡，不曾知道有人從門裏出來。小廝張奇打一壺熱茶從側房趕來，險些將熱茶撞翻到兩位客人身上，連忙賠個不是。“對，對不住。小的沒看清。險些沖撞了您二位。”
卻聽那黑衣佩劍的男子冷道一聲，“無妨。”拍怕身上水漬往後頭馬廄去。張奇連連將茶壺放在李長腳旁，跟了過去。“客人可是要走了？我與您牽馬切。”
徐瑾取下腰間兩枚暗紅的馬鎖，扔到張奇手裏，“我家爺有急事回城，你快去快回。”
張奇應聲，領了差事去辦。曹二立在胡姬坊門前往對面窗戶上望了望。“爺，都要走了。就別想了。”卻看曹二乜了他一眼，眸光裏要刀人。“昨日中午那藥膳裏，雞血藤、三七哪裏來的？”
“海公公一早讓人送來的。您忘了，那日夜裏他自個兒留了話，說一早叫人送來。除了三七，還有些別的。”
“……”曹二冷眸瞧著人，不打算拆穿。淡淡應聲，“知道了。”
兩句話的功夫，張奇已牽馬過來。徐瑾接來，引曹二上馬，看人緩緩前行，自顧也翻身上馬跟了過去。
張奇這晃兒才去門口伺候李長喝茶。看李長睡熟未醒，那熱茶也毫無用處。打坐下來，自想起樓上的紅藥姐姐打發時日。
張奇與紅藥見過幾回，少年不更事，第一眼便覺著人好看，說不清楚哪裏好看，便就是喜歡多看兩眼。今個兒聽他們說起那小公子與紅藥的趣事兒，那嫩毛小子都能接近紅藥，為何他不行。看李長還在酒醉正酣，幹脆起身往樓上去。紅藥今個兒夜裏沒客人，就睡在在二樓第三間。
日頭將將在戈壁灘上灑下幾絲光束，曹二與徐瑾已行至半途小店。“主上身上還有傷，不宜長途跋涉。可要休息一會兒再上路？”
曹二翻身下馬，自往店裏去。這晃兒小店將將支開門板，迎客做生意。掌櫃的來迎，“喲呵，這麽早就來了貴客。可是趕了夜路？要不要來上一碗熱粥暖身？”
徐瑾已上來接話，“來兩碗熱粥，六個饅頭，醬牛肉可有？”
“有，那可必須有。”
“來一斤。”徐瑾吩咐完，已和曹二在桌旁坐下。卻聽曹二將那掌櫃的喊住，“你們這兒可還有客房？我們打算在此修整幾日。”
掌櫃的答：“客房可不多，就剩下一間了。往西邊去便是銀海灘，那兒賭場客棧多。客官想要修整，該去那兒才好。小店實在簡陋。”
曹二擡手喝了一杯冷茶，“便就要下那間客房。”
徐瑾忙問：“主上，我們不是回金山城麽？”
“還走不得。”說罷吩咐徐瑾，“你叫人傳話，讓海公公來此，定海樓的事還得從長計議。”
聽他又是說起定海樓，徐瑾忙問，“主上還是為了徐依依？”
曹二冷冷乜他，“就算不為了徐依依，看定海樓拱手讓人，我們是不是也一走了之就算？”
“什麽？”徐瑾幾分懷疑自己的耳朵，“主上所說，看定海樓拱手讓人？是什麽意思？”
曹二目光冷冷，望著將才騎馬走來的沙海小道，一陣風來，正揚起一陣沙土。“徐南珠假意與裴定海結親，是為了盜取定海樓地契，好賣得大筆銀兩還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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